秦淮河畔页游变态记

　　用该书作者的话说，传奇成就文本，晚明叙述的文本意义，在那个朝代之后就一再被历史学家注意到，这些文本成为十七世纪中国历史不可或缺的存在，文本中所展示的是一个时代的心理与精神轨迹。最后一个汉王朝的终结，在文人思想和心理层面的冲击是巨大的，深刻的焦虑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们，灵魂深处是莫名的狂躁忧郁，这些反映到叙述之中，所呈现的文本意义就格外突出。随着入清以后愈来愈严峻的文字狱态势，文人们对于历史的反思与寄托，就似乎只能渗透在风花雪月中，况且，晚明的风花雪月本来就达到一时之盛。这些风月文本里的爱情笼罩在悲剧性的命运之下，那种悲观主义的气质尤其打动人，其中闪现在记忆中的情感、思绪和场景，构建起一种完整的历史存在。从这个意义上讲，风月文本必然包含更为深刻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感喟。这些经典的风月文本是王朝倾覆之下，新旧夹缝中文人生存与命运的一个典型样本，这样的怀旧与怀古就有了历史的意义。

　　秦淮明月，流水落花，有明代围绕南京核心地域的香艳熏风，并非仅限于男男女女的情感传奇，其之所以风华绝代，与蕴积千年精华所注入的文化底蕴密不可分。而那些著名的爱情传奇：钱谦益与柳如是、冒辟疆与董小宛、侯朝宗与李香、龚鼎孳与顾眉、吴伟业与卞玉京、吴三桂与陈圆圆之恋，浓墨重彩地勾勒出颓废年代的残酷、堕落与风流荣华。

　　就像作者所说的，回望那个时代的南京，一个不得不正视的事实是这里很像一座难得的思想和文化沙龙，环境宽松，文化畅达，风气奢靡，而更重要的是当时的知识分子团体选择了这里，并培育出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，在他们身后则站着一众惊艳的丽人——在那个国破山河碎的时代，她们不再是名士风流的陪衬，而成为一种精神之侠，在天地玄黄的晚明闪动着绮丽的传奇。从名动士林的诗画，到深明大义的劝诫，甚至零落成泥时，也如莲花般顽强开出花来。特定的历史时期，特定的场合，特定的机遇，生逢天崩地析，遭受家国之痛，她们用爱去抗争命运，用爱去温存凋零，在风流与野蛮之间，怆然陨落……

　　那时候，秦淮河成为文人的游猎场，它为这座城市提供了一面巨大的镜子。一个特定舞台上的男人和女人，如此集中，如此任性，让历史一直沉浸在传奇里。如元人词中歌咏：“歌舞尊前，，繁华镜里，暗换青春发。伤心千古，秦淮一片明月。”

　　《柳如是别传》之后是否还可能或者还有资格再写秦淮河，对作者来说，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问号。作者说，他经常注视陈寅恪在中山大学坐在藤椅上的那张照片，感受他精通多国语言背后的幽深思维——用八十万字的古籍寻章，用古奥典雅的诗章讲述了一个故事，那个故事里是一颗饱受摧残的灵魂，有不屈，有抗争，有侠气，有担当，是羞煞须眉的红妆传奇，是点亮历史的卿本佳人。

　　有人说：人生的舞台上只有两个主角，男人和女人。在苍黄的历史长河中，似乎只有人性可供反复探寻。于是，该书作者给自己找到了写作的理由：选择秦淮河的这些风月文本，重建一个个故事场，再次触摸千百年来不变的人性……（薛　原）

　　面对乱世，知识者的选择本质上就是一个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的差别，而命运也就此不同。该书作者说，披阅陈寅恪《柳如是别传》的时候，你会意识到，面对又一个新旧嬗变的苍茫时刻，一个学贯中西的学者除了寄情“一代之兴衰，千秋之感慨”，又能如何？《柳如是别传》是一部珍贵的著述。其启示在于：历史还有其他内容、其他方面、其他层次，历史的大河中无疑存在支流、潜流，甚至倒流，有时支流在其他时段将变成为主流。黄裳先生说：《柳如是别传》的“缘起”和该书的结尾都有作者近于自传性质的叙述，并附载了十多首诗。这些诗多成于抗战期间流离转徙之中，感情尤为深挚。他虽自嘲“论诗我亦弹词体”，但这实在是笔端沉痛，声韵凄楚，写尽了时代声音和家国之感的一组好诗。